1-1 | 明德堂遷台落戶-1949年移民二代講古 (5/5)

明德堂

我把家譜接回來的時候,覺得算是移民的完成。我發現我們家也有個堂號,就是「明德堂」,〈禮記大學〉裡「明明德」的明德堂,在夏家埔裡的這一支,我們是明德堂。在夏家埔的家譜儀式中,可以感受到夏氏父系傳承,我同時知道夏氏父系完成的這個過程,可是我同時出現的是我嫁給鄭村棋,每年鄭村棋家,他們家是康熙時候來台的,也有祖譜。可是我作為外省人第二代在台灣,前面因為我爸爸他們都是十幾歲打仗離開的,所以就也不知道怎麼祭祖,也不知道要幹嘛。我們家就曾經發生過我外婆走的時候,我的舅舅也搞不清楚,就把殯儀館本來應該燒掉的一塊牌子,他也不知道就把它拿回家放在家裡。我們家都沒有人知道,而且他們都是十幾歲打仗就出來的,我們不信鬼神。所以我的舅舅就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之後,他的幾個女兒發展都很不順,婚姻啊各方面。有一次他就找了一個他的本省籍的朋友到他家裡,他說「你家有問題,你怎麼把這個該燒掉的東西放在你家裡?」意思就是這是不對的。他當然就慌了,就重新弄。

用這個例子就是說外省第二代完全沒有這些,每年到了祭祖的時候也不知道要往哪個方位拜。我每次去鄭村棋家就是跟著拜,該燒香就燒香,該鞠躬就鞠躬,可是我自己作為一個外省人,我沒有太大感覺。因為覺得我嫁給他,我是不是死了以後我要跟他葬在一起?他們家當然每一代都有墓,當然都是夫妻葬在一起,從前我對這個有點抗拒,就覺得為什麼死了要葬在一起?(眾人笑)但是我反而在這種傳承之後,我覺得某些東西會自然改變,就是我覺得父系傳承這個完成了之後,我不覺得我是女兒我就不是夏家的,我認為同樣權力、同樣地位。

在我的家譜裡面,因為都是我在連絡,你們打開家譜,他們居然把我排在我二個哥哥前面,還貼了一張我的彩色照片(眾人笑),所以對我的興友公公還有小昌來講,其實是認我的,因為前面都是我在聯繫。那麼我當時的感覺就是我同時比較認了,我每年過年拜完菩薩之後,拜鄭氏祖先,那個非常實在的感覺。所以我覺得這個跟祖先的關係,不管是自己的或者結婚的,我覺得他一樣都是祖先。那我也對於如果我真的走了,當然鄭村棋這一代跟他爸媽這一代就很不一樣,等到我真的死了以後,鄭村棋會葬哪兒?我會葬哪兒?其實是未知數。

作為一個49年移居台灣的外省人第二代,祖先的面目多半是不詳的。我不曉得我們這裡面有多少外省人第一代、第二代,我在今年的家庭課都還會碰到外省人的第三代,前面完全都是一片模糊。我覺得大部分第一代第二代都是抗日或國共內戰而少小離家的,所以他們的歷史是模糊的。祭祀祖先的禮儀也只是小時候的記憶。在那個離散動亂的年代裡面,其實活著就已經不容易了,這種離散的失聯感,每到年節的時候,我在鄭家祭拜祖先的時候,我的外省感的來源。換句話說,「外省感」,我在這個時候比較確認並不是意識形態裡面在操作的那種外省,在這裡得到重新的理解和重新的詮釋。我的外省感其實是這種離散的失聯感。所以當我自己回去領了家譜安放之後,我覺得我的這種失聯感聯繫起來了。相對地,我也對鄭家的祖先,我這一個長媳,也就很清晰的就進去了(進到鄭家),落戶安居。我稱它為我一個認受的心理過程,對於我後面所說的入葬,如果我死了,假設到他這一代死了還要葬在一起的話,那我也覺得很自然,是應該的。那麼我比較沒有一層隔離式的抵制,這是我覺得我的某種孤單感受。

我會猜閩南或客家的,當年不管是來了十代、十八代、二十幾代、五代、四代,他們為什麼來了台灣二、三代之後還要再坐船回唐山,然後再把家譜運來台灣,那我覺得這個道理是一樣的。台灣本來就是先先後後來的。當這個老房子在面對我們家這一支明德堂在台灣可能要被拆的命運的時候,我覺得這個家譜要被安在這裡,我覺得至少要對抗到最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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